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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依无靠的女孩和一只行侠仗义的猪。
渔阳人黄度,他的妻子因难产而死,留下一个女儿名叫玉雉。黄度发誓不再娶妻,孤身一人抚养起女儿,饱尝了各种艰辛。后来玉雉逐渐长到了十一二岁,性情聪慧,能言善辩,黄度于是想要到南方去经商,便将玉雉托付给了兄长,并约定过几个月他就会回来,兄长答应了,对于玉雉也照顾得很好。
后来转眼过了一年多,而黄度始终没有回家,兄长对待起玉雉由此稍稍有所懈怠,后来又过了三四年,黄度仍是一点消息都没有,兄长认为他一定是遭遇了不测,便擅自卖掉了弟弟的宅子,得到的钱全都自己私吞掉,一分都没有给玉雉,而平常使唤起玉雉来就像是使唤奴婢一样,玉雉每天不停干活,也仅能换来不被鞭打而已,常常苦于既吃不饱也穿不暖。
黄度的宅子原本和兄长家相邻,在卖给别人后,这买家搬进去没几天,宅中就忽然不断发生怪事,白天时会莫名砖头瓦块乱飞,夜里则会有鬼哭和敲门的动静,买家全家人都吓坏了,连忙找来巫师驱妖,而每次巫师作法结束后,也确实能够有几天安宁的日子,但之后不久妖怪就会再来,买家不胜其扰。
一天,玉雉正坐在屋檐下洗衣服,忽然听到临宅又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,知道是买家又在作法驱妖,内心颇为惆怅,认为这或许是父亲的魂魄愤恨自己家被人夺走,所以才频繁显灵,不禁连连悲叹。过了阵子,玉雉偶然抬起头,忽然见到一个东西从墙上掉下来,再仔细一看,发现原来是一只猪,它皮肤雪白,双眼像漆一般黑亮,圆头长嘴,模样很是忠实厚道。当时家里人正好都出门在外,玉雉于是站起身,一连喊了它几声,对方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发现,便徐徐走到玉雉身前,作了个揖道:“实话和您说,我是个盗贼,刚才正巧被一条恶犬追赶,所以翻墙到了这儿,我不会伤害您,希望您也不要把此事告诉给别人,您看如何?”玉雉道:“你是只猪,为何要骗我?”
对方大惊道:“您怎么知道的?”玉雉笑着回答:“我眼里见到的,正是一只猪呀。”猪这才实话实说道:“没错,确实如您所说。我本是城北一座寺庙里的长生猪,因为活得太久,逐渐具有了思想和智慧,便很嫌弃原来住的猪圈太过狭小肮脏,想要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大宅子。十几天前,我偶然听说您家隔壁的宅子已经空废很久,而房屋还很坚固,正合我的心意,刚要搬进去,却不料被别人抢先给占了,我心中忿忿不平,于是每天都跑去作祟,要把那家人赶走。刚才他家又在让巫师降神,我很厌恶这个,所以暂时躲避一下。”
玉雉道:“那宅子也是人家自己出钱买的,何苦要夺走?我为你出主意,不如吓吓这座宅里的人,我也会当你的内应,一定让他们狼狈地从这里搬走,不也很好吗?”猪闻言,颇有些惊讶和疑惑,问道:“这不是您家吗?您说的话我实在听不明白。”玉雉于是将自己的事情详细告诉了他,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,泪流满面,极为哀苦。猪激动地说:“这样的恶人,怎还有脸活在这世上?!上天没有立即惩罚他,而将他留到今天,大概是想要由我来出手吧,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的。但如果他打定主意要搬去别处,一定也会把您一起带走的,这样您仍然是不能脱离虎口,如何是好?”玉雉道:“我自有计策,你只管尽力虚张声势,去惊吓他们就好了。”猪恭敬地答应下来。
刚入夜,家中就出现了各种怪事,桌椅会自己倒下,衣服里突然冒出火来,玉雉叔叔更是数次无缘无故摔倒在地,头脸都受了伤。玉雉叔叔于是大为惊恐,举着蜡烛坐在厅堂中,一整夜都没有睡。第二天早上,玉雉忽然披散着头发,又光着脚,一路冲进厅堂,瞪着眼睛对叔叔说:“我乃是朱长生,在你家作祟就是我,我看上你侄女长得漂亮,过不多久就要娶她为妻,这宅子也应当让给我住。你要尽快带着家人离开,而把玉雉交给我,不然就要大祸临头了!”她的神色举止,都和平时完全不同,话说完就突然倒在地上,晕了过去,不多时又醒过来,但已完全忘了之前自己说过的话。全家人都大吃一惊。
玉雉叔叔急忙把巫师叫来家里,让他作法驱妖,巫师于是在院子里摆上祭坛,一边敲鼓一边舞蹈,祈求神灵降临。但神灵还没来,巫师就忽然号叫着躲到了玉雉叔叔背后,像是在害怕什么。玉雉叔叔问他是怎么回事?巫师回答:“我刚才见到之前邻宅的那只猪精来了,从前它见到我,都一定会望风而逃,这一次却气势汹汹地直冲过来,像是要以命相搏一样势不可挡,不是我所能制伏得了的,所以不知不觉有些害怕。”于是惭愧地道了歉,告辞而去。这天夜里,玉雉叔叔的头发忽然被剃掉了大半,玉雉则又像被妖怪附身般说:“不把侄女给我,就砍掉你脑袋!”她叔叔大惊失色,连忙叫来妻子、孩子商量,都说应该舍弃这宅子,并且抛下玉雉送给那妖怪。半夜里,玉雉叔叔便秘密打包好行李,带上全家离开了,等到天亮时,玉雉才知道了这回事,不禁喜悦至极,如获新生。
中午时,猪又来找玉雉,听她讲了来龙去脉,也非常欣喜,但又感到些疑惑,问说:“朱长生是谁?”玉雉回答:“你就是呀。这是我特意给你取的,你觉得怎么样?”猪红着脸说:“我虽然是妖怪,但也知道秉持美德,躬行正道,是一个人修身的根本,岂会抢掠百姓家的黄花大姑娘做妻子呢?这虽是权宜之计,但不会伤害到我的名声吧?”玉雉道:“您行使正义,驱逐了凶恶之人,拯救孤独弱小于涂炭之中,又昭显了天道必定会惩罚罪恶,如果让众人听说了,必然会传扬您的美名,怎会对名声有伤害呢?”猪这才释然,并且欢喜地说:“朱长生这名字,倒也不赖。”
从此后,玉雉便和朱长生一起住在了这宅中,互相依靠就像是对兄妹一样,玉雉叔叔有时会偶尔回来察看一番,朱长生每次都会狠狠地戏弄他,后来时间长了就没再来过了。又过了几年,玉雉嫁给了城西一个诚恳朴实的少年,夫妻感情非常好,这宅子便只剩下朱长生一人居住了。——《废眠谈怪录》
原文:
渔阳黄度,其妻以难产死,遗一女曰玉雉,度誓不复娶,躬自鞠养,艰苦备尝。后玉雉渐长,年十一二,性明慧辩给,度乃欲行贾于吴楚,因托玉雉于兄,期以数月即返,兄诺之,于玉雉亦营护颇谨。后倏忽经年,而度竟不归,兄视玉雉之心由是稍怠,复三四载,度犹略无音问一至,兄意其必遭不测,乃擅卖度宅,所得尽干没之,不以一毫予雉,而平素使玉雉常若奴婢然,玉雉竟日作劳,亦仅免笞挞而已,每苦衣食不充。
度之宅本与兄家相邻,既卖与人,买者移居之不数日,宅中忽百怪并作,昼则抛砖掷瓦,夜则鬼哭击户,买者举家惶骇,遽召巫以禳除之,每作法毕,亦可果得数日安宁,然后不久怪必复至,买者不胜其扰。
一日,玉雉坐檐下澣衣,忽闻临宅鼓舞之声,知是买者又方驱怪,心颇怅然,以为此或乃其父幽魂愤恨,故现此灵异耳,因浩叹自悲。移时,玉雉偶举首,忽见一物自墙坠下,谛视之,则一猪也,肤白胜雪,目若点漆,圆首长喙,貌颇笃厚。时家中人适皆外出,玉雉因起坐呼之再三,彼知已为人所见,乃徐步至玉雉前,长揖之曰:“实告君,吾乃盗也,顷适为恶犬所逐,故逾墙至此,吾不为君害,幸君亦无以此语人,如何?”玉雉曰:“汝猪也,何绐我哉?”彼大惊曰:“君何以知之?”玉雉笑曰:“吾目中所见者,正一猪耳。”猪始自言其情曰:“然,诚如君言。吾本城北寺中之长生猪,久历春秋,渐具神识,颇厌豕牢之湫隘秽恶,因思据一大宅以自居之。旬日前吾偶闻君家邻宅空废久,而栋宇尚完固,洵合吾心,方欲徙处其中,不意忽为他人所占,吾甚不忿,故日为祟,欲逐去其人。顷彼家又使狂巫召神,吾颇恶之,因暂避之耳。”
玉雉曰:“彼宅亦其人自出私财所买,何苦夺之?吾为子谋,不若吓此宅中人,吾亦当为子内应,必使其狼狈迁去,不亦可乎?”猪闻之颇惊疑,问曰:“此非君家乎?君所言,吾甚惑之。”玉雉乃详告以事之本末,涕泣哽咽,哀不自禁。猪乃慨然曰:“此等恶徒,尚觍颜视息于世耶?天不亟诛,而稽留至今者,盖欲假手于我焉,吾必有以惩之。然此人若有心徙居他所,必亦当携君同去,是仍不得脱虎口也,如之奈何?”玉雉曰:“吾自有计,子但尽力虚张声势,以惊扰其人,足矣。”猪唯唯。
始至夜,家中怪即作矣,桌椅自倒,衣中火出,玉雉之叔数无故颠蹶,头面皆伤,乃大骇恐,持烛坐于厅事,终夕不眠。明日晨起,玉雉忽蓬发跣足,直入堂上,瞠目谓其叔曰:“吾乃朱长生也,作祟汝家者即我也,吾爱汝女玉雉貌美,不日将纳为妻,此宅亦当为吾所居,汝可速携家去,而以玉雉予吾,不然,祸且至矣!”其容色举止,绝异往时,言毕遽仆于地,迷闷不知人,俄顷而苏,已全不忆向之所言,家人咸大惊怪。其叔急召巫至家,令其作法,巫乃设坛于庭,鼓舞降神,神犹未至,巫忽号叫疾走,匿于其叔之后,若有所畏。其叔诘之,巫曰:“吾适见先时邻宅之猪精来,异日彼遇我,必望风而遁,今乃闯然直前,似将以命相搏者,其锋不可撄,非吾所能制,故不觉畏之。”因惭谢辞去。是夜,其叔之发忽被髡去大半,玉雉又作灵语曰:“不予我女,当截尔头!” 其叔大惧,遽聚妻子计议之,皆云当弃此宅,且舍玉雉于妖,夜分,其叔乃秘严装,携家而去,迨天明,玉雉始知之,因喜甚,如得更生。
日中,猪复至,既知其事,亦大欣悦,然复有所疑,问曰:“朱长生是何人?”玉雉曰:“子即是也。此吾特为子所取,以为如何?”猪赧然曰:“吾虽妖,亦知秉德履正为修身之根本,岂掠民家室女以为妇耶?虽出权宜,得无伤吾名乎?”玉雉曰:“子仗义而行,逐去凶顽,拯孤弱于涂炭,昭天道之罚恶,使众闻之,美名且至,何伤之有?”猪之惑乃解,且喜曰:“朱长生之名,亦复不恶。”
其后,玉雉遂与朱长生同居此宅中,相倚赖如兄妹,其叔时或偶归以觇之,朱长生必痛加戏侮,久之乃不复来。后数年,玉雉嫁与城西一谨愿少年,琴瑟甚谐,其宅遂独为朱长生所有。 sourc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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