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进到便利店，挑了一瓶冰红茶,让老板帮忙拿。

老板问了句:“贷款批下来了?”

“批了。”我说。

他才转过身来，戴上手套,走到那一排琳琅满目的饮料前，没有犹豫，没有徘徊，左手直接伸进最深的角落，那里是温度最低的地方，别人不敢拿，或者说，没人舍得拿。

一瓶标准的冰红茶被缓慢抽出来，没有任何纪念包装，也没有限量字样。

接着他从柜台底下拿出一把小刷子，小心地拂去瓶盖上的灰。

“身份证带了吗?”他说。

“带了。”

他点头，低头在小抽屉里翻出一张表格，塞到我面前: "签个字。然后按手印。”

我签了名字，又用右手拇指按了一下。他仔细比对了一下身份证的照片，确认不是代购。

又继续询问:“你这两年有没有参与过一次性购买两瓶的行为?

“有没有人用你的名义囤货炒作?”

“没有。”

他点头，从抽屉里又摸出一张复印纸,是一张名单。

"抱歉，我们现在要对照黑名单买家，请理解

他用荧光笔在名单上快速扫了一眼，找到我的名字那一行，没有标记。

“可以。”他说,“你不是高频买家，也没有疑似投机行为。

“这玩意儿现在也限购了?”

“不是限购，是限用。"他说，“不是谁都配拥有这份清凉。你买这个，不会后悔吧?”

"现在不会。”

“以后呢?

“以后再说。’

他收起表格，从身后墙上取下一张印着高价商品交易须知的塑封卡，指着第二条念:“购买本饮品即视为放弃当月其他高消费权利，包括但不限于猪脚饭、奶茶、给大信球买猫粮以及发朋友圈炫耀。”

我点头。

他继续看着我,在等我要不要反悔。

“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。”他说，“我背后刚好有人也想要，只不过在等一个机会。 ”

“我知道。”我说。

他深吸口气，把瓶子轻轻放到收银台上。“三块。”

空气静了一瞬。

“微信还是现金?

“现金。”

我从钱包里抽出三张纸币。他一张张接过去,没有会员价，没有满减，没有赠品，没有分期。

“收好。”他说，“最好先给它上个保险。

“放心，我联系过保险公司了。”

他把瓶子双手递给我，我接过来，沉甸甸的。有些滑,不确定是因为瓶壁的水珠还是因为我紧张手心出的汗。

“我不得不提醒你，现在市面流通的冰红茶都是控制发售。你这一瓶,很可能就是这一批的最后一瓶。

它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，只是普通饮料的样子。可我能感觉到，拥有它后，我变得不一样

“你要现在喝吗?”他问。

“不。”我说，“我要带回去，用专门定制的足金杯倒着喝。”

他表示理解: "建议冷藏三十分钟后饮用。别冷冻， 太暴力。

我把瓶子小心放进帆布袋里。他看我收好，才松了一口气。

我准备离开。

老板忽然问:“你打算送人几滴，还是全部自己喝?”

“自己喝。”

“那你挺了不起的。”

我转身，走到门口，刚握住门把手，听见他在身后又问了一句:

“你知道现在很多人买这个是为了什么吗?我回头看他。

他说:“为了看起来像喝得起。”

我笑了一下: "说实话，我有时候想，这种价格的东西，它根本不具备任何实用价值,真正的功能，是让大多数人站在它前面什么也不做。你说这瓶东西，摆在这里，如果一文不值，没人看它。可它偏偏三块,大家都能看到它,但价格却完全碰不得。

“是啊，所以才卖得出去。不是因为它有多好，是因为它像极了别的东西。人啊，活得久了就知道，买得起和舍得买，是两回事。但很多时候，你一买，人就以为你成了那个买得起的。这事儿就麻烦在这儿，你现在走出去,别人看你一眼，就会觉得你过得不错。没人问你贷款批了几天，利息是多少。所有人只记得你手里那瓶冰红茶。”

“我是真喝得起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他点头，“我就是这么看你的。我打开门，准备离开，他在后面喊我:“唉!我回头。

他探出头来，捂住嘴，小声问:“要不要加1块，换无糖版?这周特价。”

我说:“不了，我只考虑热带风味。”
他有些不甘心。
门合上时，我听见他说了句:果然是行家